我一直想寫一篇,週五夜晚難難耐的孤寂
興許是資本主義社會,所以週五晚上就應該要是狂歡辛辣的。
快樂歡騰的。
但我一想到要自己一個人在週五晚上睡覺獨處,我就害怕。以前我總是和朋友視訊打發時間,泰半是因為我無法面對自己的孤獨。
我從來並不期待週五晚上。我甚至害怕。我熱愛白天,害怕黑暗的夜晚。我習慣白晝的夜晚,歐洲的夜晚。我總覺這樣睡覺時,我的生命還沒有結束。日子仍然在沈睡時進行著,而我不害怕睡覺這件事。
但我不知道,我想了一個晚上,一週,一年,五年,十年,我仍然不知道是什麼,阻擋了我好好睡覺。
從前從前,我還在大學時,我總是在室友的夜晚方興正艾時,沈沈地穩穩地睡著了。因為我趕著明天早起要去運動,要去上課,要去讀自己的書。如果有個作息顛倒的對照組們,我就可以好好調整自己的生活成簡直規律成一直線的鐵律。
因為我用睡覺時間來把自己和其他人的作息區隔開這件事,讓我覺得安心。讓我覺得自己與眾不同,而不用比較。我活在自己的時區。
但是大學畢業了,研究所也是各過各的,我常常在想,我和別人相比,我到底在做什麼?我是個好孩子嗎?我在什麼樣的軌道上嗎?
沒有,我正在一個莫名偏斜的軌道上。我好害怕自己一個人沈沈睡去。好怕。因此我總是需要硬是跨過十二點才肯睡覺。
我很久很久沒有期待明天了。
今天我過得很糟。像往常一樣糟。或者,一樣好。
缺乏明確指令的工作讓我心慌,但需要待滿九個小時。那對我來說是極大的體力考驗。
因此我在早上六點半打卡,發現自己的電動車沒有電了,需要充電。便在游泳池游完泳,做完瑜伽之後,跑回家把車充電,一邊充電。
一邊工作一邊思考時,我覺得自己終於漸入思考的心流,那一個小時蹦出來的體悟足夠一些成果出來吧。我想。我心裡想著的是,要對那個小我幾歲,幾乎不存在的上司的交代。
同時,我焦慮著我的書,我焦慮著我的衣服破了需要補。我焦慮我的涼鞋壞了需要買新的,但是ecco的牌子今年沒有我一直買的款式了。我需要找替代的牌子,這需要花一段時間。
於是我在十一點半出門,尋覓了新竹遠百,新竹巨城,終於跟自己投降,說,算了吧,就這樣。就這雙吧。隨便。拇指外翻也隨便啦。
下午我待在圖書館裡,有人走動,上廁所,等等的聲音讓我安心。
隔壁桌姊姊出車禍了,辦公室於是變得空蕩蕩。
坐在辦公室裡我變得很想睡覺。我也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對勁。
今天在三點半踏進游泳池時,我覺得自己好像打完了一場仗。好累好累。
一個老女人對我搶先她一步用脫水機很不開心,在我的澡間外唸了一分鐘。
我忍著想對她大吼的衝動,吼她毀了我週五下午,我已經打仗一週了下班還要提防各式各樣的怪人。於是我在更衣間直直盯著她,她不敢看我。下次遇見她,我會直接打招呼,並直接嗆回去。
也許是對於生活的迷茫,也許是對於任何事物的不確定性,我的心裡在晃蕩淌血。我害怕著。而錢一直花。我想要為自己訂下一個回到比利時的日子。就讓它成真吧。就讓自己開公司這件事成真吧。
這時候我騎著小鐵馬,瘋狂想著要怎麼辦,我的心沒辦法忍受任何需要思考的事物。突然之間,Blue Valentine浮上我的心頭。
Ryan Gosling。我熱愛他的長相,我熱愛他的性格,我熱愛他的負責任,我熱愛他的率性與真實。
我也熱愛他在任何電影裡真實的一面 — — — 他演的美國電影非常法國,那可以是任何人的任何一天。這也是為什麼一個讀法文的朋友不喜歡看法國電影的原因 — — — 「我看電影是為了逃離我的生活,不是再踏入另一個我的生活的版本。」
但是Ryan Gosling把悲劇演得非常細膩,而我需要這樣一針刺入我無所置喙的心,漸漸滲出一點血絲,再擴大成一灘血。
那是對於生活失望的血。對自己失望的血。流著,流著,我漸漸意識到生命的本質與去向,也意識到自己生命的流逝。會痛。
即使會痛,我還是選擇活了下來。
這是「時時刻刻」電影裡教我的,Julienne Moore長長的睫毛翩翩而至兒子的葬禮,「在生與死之間,我選擇了生。」
我想,沒有多少人想在週五晚上討論我的哀傷,與如何和哀傷共處 — — — 但那終究是我的現象,而我需要說出來,寫出來,蓋章,認證我的哀傷。它重如泰山,輕若鴻毛。沒有看電影或者書籍或者談話,那些哀傷就無法被處理或收納,變得重若泰山。
但只要看對電影,說對話,讀對書,我的哀傷相比之下,就會輕若鴻毛,輕得我可以懷裡抱著睡覺。
這就是週五晚上,我總是如斯孤單的原因。我忙著處理我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