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要寫一篇，為什麼我如斯無法相信自己的文章

上週四，也就是倒數第二次，我的心理師和我約在交大的某個清幽的地方，使我可以侃侃而談最近發生什麼。

也許太多事情發生，也許我整理地很倉促，雖然心理師叫我不要帶筆記，他不會看的，但我總是在心裡偷偷納悶 — — — 是不想看還是不需要看？

因為沒有前因後果，別人怎麼知道我今天為什麼焦慮，為什麼害怕，那是有道理的嗎……?

但她可以僅僅聽我說話，進而抽絲剝繭，加以因果，攢成一個片段的人生故事。

於是經由對話，我知道了為什麼。但因為沒有紙筆，我沒能把我的人生故事寫下來。為此我不免感到遺憾，卻又鬆了一口氣 — — — 畢竟寫作直觸心底，直達身體渺微曆久的記憶，對我來說興許是最耗腦力的事。而把每件或深或淺的事刻印下來，也許會窮盡一個上午的時光。

而上週四，她搖搖頭跟我說，下次可不可以想一個事件，我們來討論？因為這次對話似乎沒有重點。

我皺眉想了一下，這就是我來心理諮商的原因啊。不需要重點，無所為而為，生命本無意義，這就是我一次又一次必須要回來的原因，我需要跳出工作日常所在的框架，把自己放進無意義當中。我需要尊重我自己的身體與心裡女孩的意願 — — — 但通常是我把冒出的情緒吞掉，把發痛的身體扭得更用力。

但我沒有告訴心理師。我想她可能短時間內無法理解。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因此，世事不盡人意大概就是這樣。而我又一點一滴地妥協，變得更麻木了。

但不至於麻木到，當心理師問我，下週我們討論「為什麼我可以對自己這麼沒自信」時，我仍然呆坐在那裡。不，我突然往前傾，說，很有道理。我從來沒仔細疏理過。

「對自己沒自信」像是這輩子，我幫自己立下的誓言。有自信，我會忘了努力。沒自信，那我會永遠因為自己不夠好而往前跋涉。為什麼要幫自己立下這番誓言？因為我不相信我父母，我必須要從自己心中生出鞭策自己的父母。

可是我也忘了，我已經長大了。我不再需要心中生出的父母了。

而「永遠不夠好」就硬生生地留在原地，變成我的記事年曆。它是與我相生相剋的詛咒，我既因為它而得以狠狠地鞭策自己，卻也因為它而對許多機會與感情卻步不前。

因為說到底，這樣的邏輯非黑即白，沒有所謂好與壞，當我盡力了，我也還不敢說自己夠好，我會看著時鐘一分一秒流逝，等到時限到了，摸著自己的手腕默默哀悼，我沒能好到完成世事盡善盡美。

但我仔細想想，光是想到「自己夠好」就是一件令人舒暢的事，也許這介於「自信」與「沒自信之間」。但又或許，自信就是「我夠好了」。我想起Kit，他是怎麽保持若無其事地自嘲，並且拋出令人刮目相看的洞見的？

我的眼前冒出許多波型，「自信」與「我夠好了」能夠在不同外界噪音與內心混亂的聲音中靜靜地就只是看著，「我不夠好」反而是隨著外在的噪音與混亂的聲音隨之共振，震幅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外在的聲音把「我不夠好」淹沒，那微弱的聲音變得像是不存在過。

這可以是我，也可以不是我。但我越仔細想著，越覺得，現在的自己，像是漸漸由內蛻變的自信，她能屈能伸。現在，正在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