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青蛙
每天起床我幾乎都會問自己一次,就這樣了嗎?這真的是我最想做的事嗎?記得對自己絕對誠實。
昨天發表完進公司以來第一個報告。指導我的博士後研究員評論說,你把一篇很艱深的論文簡化得很好懂,做得很好。
我知道,我沒有在問你評價的意思。Steven Spielberg在拍完大白鯊時拒絕接受訪問,表示「如果我有一天接受媒體大眾的稱讚,有一天我也會相信他人的負面評論」。
前兩個禮拜幾乎都半夜一點下班。於是我在傍晚就寢,清晨醒來,開始彈Tom Odell 的Another Love.
過去想做的許多事情從我的腦中流過,比方建築,比方口譯,比方畫畫,比方戲劇,比方廚藝學校,比方跳舞。而現在的工作像是反烏托邦的machine learning,像個機器,像個人多麼沒用 — — — 閉嘴別問,不要思考太多。你應該專注在物理上,不要讀太多雜書。等等你說什麼?你說你需要時間自己思考?你確定不要聽老闆上的課?
對我沒有辦法。因為我那個時段要教課。 — —為了能不去上老闆的課,我特地選了週四早上重疊的時段教課。她露出不能諒解的表情。
指導我的博士後研究員是一個專業演員— 演得太好就像一只傀儡,在他背後是傀儡教授,在傀儡教授背後是物理系的傀儡教授們,傀儡教授們背後是傀儡瑞士聯邦科學委員會,在萬能的上帝背後興許是虛渺的未知。
要是有一個全能全知的存在能夠消納我們對未知的不安就好了。但是如果沒有呢?
我以寫字,畫畫,建築,跳舞為生。而剛到瑞士時在公司摔下樓梯,在那四個月裡無法伸展,其後右頸椎到指尖都麻痺,無法寫字畫畫。肉身苦痛像是在提醒自己,好好呼吸已經很不容易了。直至有一天我在家中眼前一片漆黑,突然昏倒在床邊後,我才向精神科醫師坦白自己的狀況,我跌倒了,我的右臂像麻痺了一樣。
於是漸漸習慣打字。媒介決定了寫作的誠實度,寫在日記上流暢非常,落筆了就落筆了、沒有刪掉重來,移植到數位媒體便支支吾吾,一句話琢磨許久 — — 我不確定追蹤是什麼意思,我也不知道有什麼人會讀,我不知道被他人怎麼評論回應,因此乾脆不寫了。
天快亮了,石磚之間的濕氣滲透出昨晚放在戶外的瑜珈墊,我坐在上面感覺得到。一隻鳥跳上隔籬的果樹,我還是不知道我家院子裡的結果的果樹是什麼。
即使這樣,我想我還是會繼續為音樂感動,繼續學習語言,繼續向有機的陌生人搭訕,繼續畫畫,繼續幻想自己有一天會設計美麗的房子。
**有個同事頃向把現象說成問題。我覺得這就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