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清晨倒塌

最近你睡得不好，萬用的安眠藥已經失去了作用，你必須一次，兩次，三次地吃，才終於撐到隔天早上。

你的身體有許多待修補的地方：比方說油性肌膚痘痘，比方說十五年來已經長滿整片腳趾的疣，比方久坐造成的頸椎突出。

於是你終於一一去修補那些身體的沉痾，因此最近日常裡最常做的就是打電話給診所，預約，看診，回家繼續聽著無限循環播放的音樂，投歐洲履歷。你並不對台灣失望，你是一個曾經有identity crisis並且在台灣出生的人，僅此而已。你知道自己終將回到心目中的故鄉。

那天你去交大面試，太空中心的組長因為也有案子要完成，因此把你塞給有密切合作的交大火箭研發中心。於是我們約在交大高級的學生餐廳。司機糾正你，目的地是「陽明交大」，你點點頭說好。翻修過後的學生餐廳你很陌生，麥當勞這種不健康的連鎖企業怎麼可以和學校餐廳掛鉤一直是個萬年謎，當年的總務處一直到現在也許都收著回扣。

來了的助理教授 — — — 你的未來老闆，看起來很邋塌，並不大你多少歲，英文也讓你偷笑，就是看起來剛從學校畢業的研究生，你幾乎可以想像他當年穿著藍白拖在宿舍翹課的樣子。

倒是太空中心的組長很熱切的想討論案子，仔細地說哪個環節可以被交接。以及我可以去問他們團隊的人員，畢竟他們曾經在火箭中心待過，再轉去太空中心。

只是組長口風一轉，原本說我待一年在交大，再轉去太空中心。現在變成年年續約，待在交大。

我心裡想著，原來每個人都各有盤算啊。這個組長不是為你好，只是剛好為你好。

走在回家的路上，熱心的同事與我差不多年歲，帶我參觀辦公室，認識其他同事，一起討論工作細節。這使我覺得放心 — — — 我只要好好互相對待的同事就好了。同事另外主動問我說找房子的事情，幫我叫計程車回高鐵站。天哪，找房子是使我腦袋打結的重點之一。我們在路邊等計程車的同時，一個高大的歐洲學生轉頭看了我一眼 — — — 那個轉頭就像我還年輕一點的時候，心裡會非常蕩漾，而直接上前攀談。想到這裡我不禁笑了出來。

在高鐵上，看見荷蘭先生傳來的訊息’Hello‘ — — — 呃，因為我發了一張WhatsApp動態照片，穿了一件非常性感的義大利蕾絲馬甲內衣。

這我想起最近投的歐洲履歷，一個比利時的面試邀約，與一封德國能源公司人資刀槍直入地問說「對於我們職位你期待什麼？因為很明顯你over-qualified，那你為何還投呢？你是想要遠距工作還是…？」

那封信讀起來像是我侵門踏戶，很不舒服，況且許多公司覺得我’under-qualified’，因此我並不知道我的市場定位在哪裡。不過倒是覺得很榮幸 — — --上次投履歷被說over-qualified已經是申請碩論的事了。於是我胡謅了申請原因，憋氣寄了出去。

晚上十一點時收到老師說的「晚點寄給你信討論薪水」，於是我們加了Line，訂了五萬五的三個月試用期，再到六萬。

老實說我對薪水並沒有期望，我把那份工作當作練功 — — — 這份工作有一個看起來不太管事的老闆，一些可以問的同事，還有在校園裡有游泳池，還有外國帥哥交換學生。我覺得，還可以吧。

當我爸爸聽到的時候，說，「蛤，這麼少噢？」我請他修口德之外，也請他閉嘴。

的確，跟過去的薪水比少了幾乎一半，但是薪水只是我對社會貢獻多少，而獲取的金錢報酬而已。

就這樣，當我回到家時，我的腦袋已經無法運轉，我不知道我怎麼了 — — — 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談判薪水壓力很大，也許是朋友又問了業界朋友並安慰我「如果不是台積電那麼已經很高了」，也許是因為我找了這麼久，終於有一個一年一千的工作……。

所以我沒有睡著。我開始滑購物網站與VOGUE，研究穿搭。接著已經凌晨三點，我開始做核心肌群運動。然後開始寫這篇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