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週日記 — — — 溫柔地,暴烈地
從週一到週四,我每天都在面試。跨越台南的面試。是爸爸主動提議要帶我去的。原來我們之間的糾結慢慢被炊解。原來退休之後,他已經慢慢軟了,或者,我又長大了。我們不再堅持自己的原則,或者,發現沒有所謂永遠的原則需要堅持。而我們可以各自待在自己的生活圈,偶爾交集。
來往之間通常三個小時,即使爸爸的機車速度80km在台南市區奔馳著。
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感恩,爸爸以前甚至連行李都不會幫我提。但他現在會在長椅上,讓我坐著,他手放在我的頭頂與額頭,「這是在傳遞能量」。
我想他可能從我睡夢中的尖叫聽見了什麼。
但我們互相愛著的朋友們知道,我和原生家庭的疙瘩 — — — 我沒有辦法跟我媽媽說話。她的聲音頻率斷斷續續,高低起伏,都讓我感到焦慮。她的焦慮感穿透了整個空間。當我在國外時,打來的電話都是通知關於我的帳單。她挟持著我,就像外婆挟持著她一樣。
如果沒有一件事值得焦慮 — — — 那就找一件填滿心房。簡直像在工作一樣,簡直就像我一樣。
我也就默默吃下了這樣的心境,以之為養分,長大。
「面試的怎麼樣?」爸爸問。
都挺好的。除了成大那間。因為他們說我作品集資格不夠。那我覺得,就算了。因為業界也沒有在用那些技術。
但是火箭推進工程師最讓我心動 — — — 國家太空中心耶!!聽起來多有趣!!
我面試了四間,最喜歡這間。
而因為一直面試,一直考試,一直回人資訊息的關係,我一時之間有點反應不過來。常常忘記怎麼完整表達意思,只能用寫的。也導致我常常忘了要說什麼。「你把自己搞得太忙了,要記得放假,有兩整天是完全不碰手機電腦的。」心理醫生說。是,有時候我的確覺得自己活在電腦上。
但我還是腦袋一片空白,回神過來只能再問一次。「什麼?你說什麼?你可以再說一次嗎?」我問。
「真的是。」她於是下了重藥,大概就是一吃就昏迷睡著的程度。
那應該是因為每週四早上五六點要起床,上課的關係。我多麼珍惜這樣的機會。我好想去美國讀書工作,這句話說了五年。
那應該是因為我在繳交Georgia Tech的在職碩班申請,腦袋裡一直想著還有沒有什麼沒有交。
那應該是因為我在等週五MIT的申請結果放榜— — — 那耗費我將近一年的時間準備論文,找推薦人,寫自我推薦函的申請。
到了週四晚上,放榜了。
我沒有考上MIT 的碩班。但我也沒有期待什麼,在我交出申請那一瞬間 — — — 我已經放下了。因為光是準備過程就風風雨雨,我常常在心理醫生面前大哭,害怕。 — — — 期間涉及碩論導師,博班教授,比較適合當威權體制維繫者的律師。
而她會幫我痛罵那些白人男性與律師,說他們真是算了。「不要再跟他們往來了。」「雖然我是心理醫生,不應該說這些話,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說。」
我一邊哭一邊說,我了解。「謝謝你。」
於是昨天晚上在LinkedIn,一個在駭客松認識的新加坡女生發訊息給我,說她好焦慮,她沒上。我有嗎?
「沒有。但妳有工作,也有其他美國研究所的備案,就繼續走啊。有一天總會到目的地的。請不要懷疑這點。」
就像我的右手劇痛,但我仍繼續寫著,勉強寫出自己所思所想一樣。
這是溫柔而暴烈的一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