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論
我幾乎凡事都用SOP,再加上因果關係,事情就簡單多了。
但是對於我曾經擅長的寫作,這樣的做法就像一面美麗撲滿壁紙的牆,被狠狠撕下一半壁紙,整片牆變得更不堪入目而匪夷所思。
所以我今天試著要說的,是我被強暴的故事,不是條列式,而是敘述式。那就像是一位巴西朋友為了逃離原生家庭,去瑞士工作,同時需要向心理醫生訴說七年,以敘事的手法,一遍又一遍,說出與媽媽糾葛的心情。
那是2018年年初,課程剛結束,我也剛從台灣回來,因為我開始有劇烈的頭痛與恐慌症,那又是另外一個德國故事了。那是二月,上學期的課也剛結束 — — — optical telecommunication是我上過最難的課,可是那是我的必修。如果我口試第二次還不通過,那我的碩士生涯就結束了。因此我幾乎像是浮木一樣,抓住任何一個願意給我聯繫方式的同學。
我在最後下課時在路邊遇見一個同學。他在上課時很會問問題,所以我問了他的聯絡方式。他大方地說好。他是Aurelien,巴黎人,有著深邃的藍色眼睛。他的外表很有吸引力。
然後我們“出去”了兩次。我不知道那算不算約會,因為我也跟許多男生去喝過咖啡,散過步。但都只是朋友,談公事,談找工作,談…….朋友會談的事。
只是為了預防他對我做出什麼事,我都會叫Clara在兩個小時後打給我。我可以看見他的臉沉了下去。好像在預謀著什麼。
他很有威嚴,總會讓我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叫我「噓」,叫我在高潮時「噓」,因為「我不想要我室友知道我們在做愛。」我卑微到如果不聽他的,我什麼都不是。
現在的我猜想,那時候的我,也許覺得,一直討好他,也許他終究會喜歡我吧。
第三次,他叫我去他家看電影。我知道他對攝影很有研究,所以就想說去吧。Clara帶我在零下十度去他家,他看見Clara時,臉又沉了下去。後來Clara形容,那像是「我打破了兩個人的親密」。
Clara離開後,Aurelien叫我坐在床上看電影,我愣了一下,隨即開始不安起來。但我還是坐下了。
我說我想看卡通小小兵,他很不高興地說,不要,他要看浪漫的電影,「班傑明的奇幻旅程」。
看到一半時,他的手指開始伸向我,我開始閃躲。然後他的手指伸向我的內褲,我說,「我的月經來了」,他繼續伸,我害怕地想大聲尖叫 — — — 但是同時有一個聲音說,「既然有一天性關係都要發生,那就發生吧」。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而我的靈魂像是飄上了房間頂端,看著我被他狠狠地操,命令,貶低我的身體,以各種體位。
我憋氣,像一隻拱住背的豹,而他的陰莖怎麼樣也伸不進去,但他的手指或舌頭伸進我的陰道時,我禁不住高潮了。突然間我不害怕了。
就好好享受,回去再想吧。
於是我被他操了12個小時。
然候他趕我走了。「嘿,早上了,我不想要我室友看見妳在這裡,請妳離開。」
我說好。零下十度。
其後,每當我問他我們什麼時候討論作業,他總是傳來訊息,「我們就當砲友吧。這樣只要三個小時,就能解決需求。」
我看到簡訊越來越憤怒 — — — 誰的需求?你有尊重我嗎?
然後我以為我再也不會看見他了。
沒想到4/10號,他是我的下一個考生。
他向我走來時,透明的樓梯與大門讓我覺得自己沒有退路 — — — 我要逃去哪裡?我想尖叫,我想大哭,我想……。
但是考試在十分鐘後開始。
於是我硬著頭皮打招呼,他笑著朝我走來。他又「噓」了我一次。
考試唱名時,我進入教室口試。
我幾乎掉下淚,手開始抖,教授在問什麼我完全無法聽懂。
我走出去時,我想我們好聚好散。然後他又傳來一封簡訊,「如果你還想再來我家看電影,別遲疑地聯繫我。」
真是下賤卑微的男人。我看完簡訊後把他封鎖,幾乎是憤怒的。
我不明白為什麼過了幾乎三四年後,有一天在和法律系的朋友聊天,我才終於願意承認「對,我被強暴了。」
因為承認被強暴比承認愛上一個人,容易多了。
但是光聽到這個名字,我只有憤怒與頭痛,我並不想聯繫他。我只想讓所有與他上層有關的人知道,原來這個人表裡不一 — — — -那是他最在意的事。
現在的我,坐在心理診所裡,試著跟心理醫生釐清自己的思緒,為什麼自己並不想要聯繫他,從來並不憤怒。
在床上的我自己是,卑微的,遲疑的,很少經驗的,所以我並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不。當時心裡那個父母的聲音:「如果職場霸凌/強暴遲早要發生,那麼就乾脆現在接受/自己學會處理。」
那好像是當時一串混亂裡的分支: 我實習面試成功,接著七月要搬到比利時寫碩士論文了了;所以宿舍出租的同時,也要徵得樓友的同意 — — — 兩個樓友在我的出租契約簽名旁邊用中文寫了「陰莖」,我馬上趕到羞辱,並且疲憊 — — — 我的事情還不夠多嗎?
於是我莫名的為自己道歉,造成大家的困擾,並把出租合約收回來。然後一個有烏克蘭女友的德國室友站出來,一個門一個門敲,說,這並不合理。大家重新投票一次,並且我貼出出租徵文,然後找租戶。
也同時去比利時找房子。
期間這些事情發生,我沒有心力再去管自己的情緒。他可能會好幾年之後慢慢外溢出來。
當時我正在重建我自己的個體,分離我自己和我爸媽,而這可能會延續……一輩子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