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因為廟會遶境,晚上八點我又出門去讀了「優秀的綿羊」,作者是William Deresciewicz — — 第一眼看見姓氏我以為是量子力學的作者Gaciorowicz。
大學教育是為了什麼?
老實說我不知道。讀完大學你更迷惘了,你甚至不確定你有沒有所謂的同溫層。但你是上了一些有趣的通識課,都不是系上的 — — 你在那個學校註冊,然後對於許多事感到好奇,於是上了口譯,語言學,法文,德文,現代外國文學,心理學,使用者設計導論,天文觀測,建築史,食物起源,經濟,美國政治。反正你也不會成為專家,成績怎麼樣你也無所謂,就好像去了一趟博物館,開了眼界。物理系課業很難,但你還可以應付。最難的是你不想見到同學 — — 你不知道原來那就是以後去科技業工作的環境。於是你總是上課時準時到,準時離開。你以為上完大學之後,畢業就會有工作,然後再也不迷惘,人生的意義答案昭然若揭— — 至少你國高中時老師們或爸媽是這麼說的。快考上好大學,剩下不重要。
後來我對於誰說什麼重要,什麼不重要特別不在意,因為人生軌跡不同表示看中的東西不同。我又是誰,可以告訴他人什麼relevant或irrelevant呢?當然當時的我,以為人生軌跡是放諸四海皆準的。
但從書中,與法蘭岑的「如何獨處」我好像找到了一些答案。大量獨處,大量閱讀。從夾縫都會生活中找到一些空間,你可以假裝自己一個人的地方,又不會幽閉驚慌的防震實驗室裡。咖啡館有人很吵,街道上有無數進行的工程與機車聲,社區有人在把老房子拆掉重蓋…….。但有些事你一旦做了,你忘記時空,你忘記自己在哪裡,你只是想要一直做下去。
你住在德國的時候,因為住在森林裡,所以電車是15分鐘一班,你手上都會有一本小說或雜誌,等車時看。但有時候你一讀,就會讀到電車經過也沒發現,於是有一次你等了一個小時,終於坐上車。你就是忘記抬頭了。
今天早上醒來,我覺得我可以好好讀些什麼,當作冥想。我讀了一些論文,然後看著浴室裡的排水孔堵住。你把小蘇打粉和醋倒在排水孔上 — — 積水還是沒退。你打電話約了師傅。
然後開始等著。看了手機,朋友在說他最近認識的新對象。你不想承認你有年齡焦慮。呃你有,但不是關於單身這件事,而是你什麼時候可以搬到西班牙或比利時退休。你想讀Data Structure,這個萬年魔王。你想起一個德國研究所時的神人同學。你甚至無法說你是他同學,因為他真的是神 — -又帥又紳士又大方,又聰明,真心地對別人感到好奇,什麼事情都處理得穩妥,任何狀況都可以幽默回應。他是土耳其的庫德族,布朗大學電機系的全額獎學金得主,John Hopkins的博士生。
反正他就是一開口你就會暈倒的人,當初助教課時他坐在你旁邊,你馬上意識到你旁邊這個人很不得了,首先,非常紳士,再來,可以一邊聽助教上課一邊跟你解釋。但是你同學們也是,人們說起這個人總是先說,「噢那個帥哥啊」。他的女友也是神人,你沒見過,只聽他說過。聽說是電腦科學工程師與經濟分析師。
他要去美國時你起了大早,騎腳踏車到機場送他。他一臉興奮地說,「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你說。」
「我剛剛突然想到,X-ray的refractive index小於零。所以任何折射的光都無法直線進行。你知道嗎?
我知道X-ray的折射率小於零。所以那好像是最近lithography用來讓line width刻的更細的方法。
你笑了出來。你想到什麼無法解釋的現象,你想不通,你就直接去實驗室問他這是什麼。於是他想到什麼實驗也會直接像唸論文一樣唸出來。
你很高興你曾經有這麼一個同學。那真的是榮幸。
想起他的時候,你覺得你離他的境界非常遙遠,便開始痛恨自己的愚蠢與長相。
你總是無法自拔地喜歡上這樣的天才,他好像輕鬆地應付了任何困難。
但是你想到當醫生的朋友,他也曾經是你以為輕鬆應付任何困難的天才。他坦然地說自己的人生,一點也沒隱瞞地說起自己的生活與煩惱,於是你覺得沒什麼好羨慕的,你甚至覺得朋友過得真的太辛苦了。
你必須要謝謝身邊這麼真誠坦白的人,不卑不亢地分享自己的生活。然後你才意識到,你自己擁有的也很不錯— — 其實很好。你只是一直在羨慕別人的話,你永遠不會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你必須要意識到,那是需要代價的。只是代價太大,大部分的人無法坦然言之。於是你這麼相信,這麼羨慕了。等你有一天終於走到你當初羨慕的位置時,你可能會發現,這樣的代價你不想要再付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