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與倫比的美麗

Stasy Hsieh
Apr 9, 2023

上週六,我參加了第一場我人生中衷心感到自在的婚禮,因為我在場的時候,我感覺到一種全然的包含,因而自在。

上次Ginny從荷蘭回台灣時,和我說到他的身份認同是non-binary。對於我因為拒絕把人分類,因此曾經被瑞士人歸類為queer的身份,我倒覺得non-binary更適合我。因為我不認為自己可以被生硬地劃分為任何一個百分百的男生或女生。也許有一天non-binary變成non-trinary再變成non-quatenary or whatever。我的性別就是Stasy,我自己。

認同一個身份,同時就是不認同其他的身份。印度獨立後首任總理尼赫魯曾經說到,成人以各式各樣的社會角色把人分開,而我們終究活在自己建構的牢籠裡。

那場婚禮沒有牢籠與框架,而是無邊無際的天空與草地,和農地旁的水泥地。我就只是見到家人的感覺,我去年曾經借住在那裡一個多月 — — 在我和原生家庭劇烈衝突的時候。立丞的阿嬤我叫阿嬤,立丞的弟弟我叫弟弟。立丞的媽媽是我的乾媽,是我的媽媽。

婚禮的前一天,週五晚上我在電影院旁的星巴克遇見陳逸,他正在畫給立丞和阿德的結婚小禮物,一張素描。那是可以獨立於任何時空背景的對話 — — -不管過了多少年,「你今天過得怎麼樣?」都會引出接下來任何有趣的發展。

「嘿你今天過得好嗎?」「噢,我剛去看了長春事件。我現在要畫畫。等一下要拿畫架去給立丞做婚禮佈置用。」「那你呢?」

而我照常訴說了我的焦慮,應該說焦慮就是我的人生伴侶。隨後我們陷入自己的世界,我上網課,他畫畫。

過一會兒陳逸說他該走了。我們互相用力地擁抱,就像在法國一樣,就像在過年一樣,就像在台南的婚禮一樣。

因為週五我累壞了,我想我可能無法出席隔天的婚禮。於是我拿著兩個新郎的照片,錄了一段小影片當作不在場禮物。

但我隔天還是去了。我從舊家的後門進去,眾人都專注在前台的兩個新郎上。我看到不禁笑了出來 — — 大家都穿得很像在家一樣,卻又這麼美麗,充滿了綠色與白色,還有到處亂竄的小朋友們頭上別著鮮花。麻布棚子遮蔽了台南夏天的艷日,白子椅子和白色棉布垂降下來的頻幕 — — 待會兒也許要放紀錄片。

我偷偷走上前,拍拍舒荻的肩膀 — — 舒荻旁邊坐了陳逸。舒荻穿著拖鞋,陳逸也穿拖鞋。

「你昨天不是說你不會來嗎?」

「對,但是我沒見過阿德,我想跟他打招呼。所以我還是來了。」

我們迅速交換了一個月不見之間發生的事。舒荻是我的國小同學,就是他三年前介紹我給乾媽的。因為他承擔不住我的焦慮與恐慌了。

但是三年後的我,坐在他旁邊,小聲問他「姑姑」是什麼意思,和阿姨差在哪裡。他仔細地回答我,然後說他等等要去高鐵站接少偉,他們會去安平的after party。

立丞的長輩家人在分享他從小到大的事蹟,並且分享「結婚也沒什麼好的,也不是說要一輩子,」時,立丞分享阿姨第一次聽到他出櫃的反應:「等等,主耶穌基督說不行,但是我想一下。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接受」。

立丞用自己的話把婚禮點亮 ,「我才不要什麼乾乾淨淨的婚禮,穿得整齊漂亮,說場面話,我只要說實話。我爸那邊今天沒來就是因爲他們以為我會娶女生,但他沒想到,我是新郎零號,按照體位來說,我應該就是要懷孕的那一個」— — 在其他場合,我常常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很詭異,很容易失言,但是在那方土地上,我就是覺得無論如何,我說出口的都是註定要說出口的。我就是我自己。也許因為身邊的人就是這樣的關係。

阿德,我第一次見到的新郎,有點委屈地說著住在台南鄉下的種種不便,天黑了常迷路,以及使用粵語為母語對身為香港人的他來說,和伴侶的家人溝通很不方便。

說出口的話都是實話,我卻只覺得舒心坦然,love is in the air。

然候他們之後要搬去澳洲打工度假了。

阿嬤坐在遠處的神桌前乘涼。她說我變漂亮了。我也衷心覺得阿嬤的眼睛,今天好水亮。

在中場休息的時候,我拉著舒荻去找立丞與阿德,被眾人圍繞的立丞直接把我抱住,説,「你最近好嗎?都在台南嗎?」直到主持人說「喂,新郎,你要回來繼續婚禮了。」立丞大聲指著旁人說,「喂喂你們新郎們,先回去好嗎。」

我被抱著的時候,不禁哭了出來,那是一場每個人都是重點的婚禮,是大家共同的回憶。我認識了一個人,也像認識了一整家人一樣。

隨後我因為太累了,決定要回家睡覺。

我回家睡覺時,即使有吃安眠藥與鎮定劑,也一次睡了十四小時,比平常的六小時還多。

那一定是因為我打從心底感到婚禮中滿滿的愛與安全感。我由衷感到幸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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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sy Hsieh

Bare honest witness to the world as I have experienced with it.